疾病会说话

作者：李正怡

又到了定期复查的时间，这次我住了两天院，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，那就是疾病会说话，我一直认为疾病其实是一种身心反应，意味着你的生活方式，关系模式是有问题的，而疾病则是这些冲突的集中表达，这次住院，通过对旁边病友的观察，又一次印证了这一观点。

我住的是三人间，旁边两个床位分别是个44岁的男士和65岁的男士。先说44岁的这位，妻子为了让丈夫住到院，在急诊过道睡了一晚才等到的床位。我在医院呆了3天，第一天是妻子陪，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是上大一的大女儿在陪。我觉得很奇怪的是，这个44岁的男士表现的跟个小朋友一样，明明自己的病需要戒烟戒酒，可是住院期间还偷偷的在厕所抽烟，打针的时候，要么乱动导致出血重新扎，要么根本不关心点滴速度导致回血。做了需要平躺的检查，可他头还是乱动，超级随心所欲。这时候妻子或女儿就赶紧的去说他照顾他。妻子不断跟我抱怨，语气很温柔，这个病就是老公自己爱抽烟喝酒作出来的，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担心。

我是敏感的，虽然表面上夫妻和睦，父慈女孝，但是很明显的感受到这个男士表现的与年龄不符的自我管理能力。以及妻子口头上说担心，检查也用最贵的，但是陪护的责任基本上是要求大女儿翘课来完成的。在照顾父亲的时候，妻子和女儿都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去对待这位男士。一日，医生查完房后，我笑着问这位男士，感觉你家里妻子是大家长哦！结果一下子打开了男士的话匣子，说妻子在家有多么强势，每天做饭洗衣拖地所有家务都是他自己干的，所以不得不通过喝酒麻痹自己。说妻子现在事业很成功，刚起步的时候还是他帮她写材料，教她做事，结果现在人家成长起来了，不需要他了。他最烦妻子骂他，尤其是当着女儿的面骂他，如果私底下说就算了，当着女儿的面他接受不了。还要继续说下去时，旁边床的65岁男士的妻子强行的插话，要求男士体贴妻子，说妻子辛苦为了家做两份工什么的，男士无言，就没有再继续了。65岁的家庭是另一个故事，稍后再说。

44岁的家庭。两个人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，一毕业就结婚，按理说情感基础是很好的，但因为赛道机遇不同，妻子发展的比较好，而丈夫可能还在原地踏步，成长的步伐不太一致。两个女儿加两份工作让妻子疲于奔命，对丈夫的关怀就自然少了许多。在妻子的认知里，两个人是战友，一起分工承担家庭责任，而丈夫的眼里，妻子把家务都甩给自己，还经常对自己甩脸色，对自己完全忽视。丈夫心理的失衡越来越重，而父权社会下他又无法表达说自己的脆弱，以及自己不如妻子的憋屈。于是酗酒，抽烟，生病，最悲哀的是，即便如此，也没有换回妻子的一丁点的反思和关注，而是更多的责备。有一天我听到他问大女儿，你妈为什么不来，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失落。

再说回65岁的那对夫妻。妻子很热心也很爱说话，不断的说自己的担心，自己多么想不通，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手抬不起来了，说了自己的求医过程，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一个结果，不断的追问我究竟是吃了什么药让我状态这么好。说自己不停的骂老公，怎么偷懒不干活，结果发现他真的病了，即便如此，妻子也不陪床，每天下午走，早上来，除了带饭之外，也不帮助丈夫做任何其他的事情。丈夫基本不说话，这几天，就唯一一句笑着说，她（妻子）总是骂我。

我在沟通中只是感受到妻子的强势，妻子对现状的不接受，妻子很期待有个结果，同时有个特效药，吃了就好。然后妻子就可以继续带着老公一起旅行，有一种深深的被拖累感和对医院的不信任感。据妻子的描述，丈夫在家几乎是包揽了所有家务的，即便病了也跟医生吵着说要回家做饭。后来了解到妻子退休前的职业是学校里的生活老师。对妻子的行为有些许理解，60几岁的人成长的环境中价值观的取向较为单一，再加上老师这个职业很容易思想刻板化，生活类似考试一样，是有标准的，唯一的正确答案的，除了正确答案之外，都是不被允许的。这种职业的思维模式很容易复制到生活中，复制到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的要求上。听上去完全政治正确，无法反驳，但容错率低，总是无法走进人们的心里。

我想，那个65岁的阿叔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，可能是分工明确，规则严明，逻辑清晰，但是却缺少了些情感的流动（可能会没那么有效率，没那么有规则），应该也只能够用躯体化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了吧。

让我觉得很悲哀的是，即便都到了入院各种穿刺各种消耗的程度，大家对于问题的认识还是浅薄的，就事论事的，而没有从整个系统去思考和调整，好像吃某个药，打某个针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一样。或许这是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下的荼毒，遇到问题，解决问题，可是问题是什么呢？或许需要好好的厘定清楚。